什么是神圣的?那些特殊的地方、特殊的时刻、特殊的仪式?还是神圣是一种品质,可以在任何地方、任何时刻显现?

我们从小被教育,神圣在某些地方。寺庙是神圣的,教堂是神圣的,圣地是神圣的。你进去要安静、要恭敬,因为那里不同于世俗的地方。某些时刻是神圣的——祈祷的时刻、冥想的时刻、宗教仪式的时刻。某些行为是神圣的——膜拜、诵经、参加弥撒。其他的时间和地方呢?那是世俗的、平凡的,不神圣。

这个分离深刻吗?神圣真的只在那些特殊的地方和时刻?如果是,神圣是很廉价的——它依赖建筑、仪式、时间的安排。你可以买票去圣地,参加仪式,神圣就有了吗?很多人去过无数神圣的地方,做过无数神圣的仪式,他们的生活变神圣了吗?还是他们把神圣留在那些特殊的地方,然后继续他们世俗的、充满冲突的生活?

或许问题在于我们对神圣的理解。也许神圣不是某个地方的属性,而是一种看的品质、一种在的品质。那个品质不依赖外在的安排,而是内在的状态——或者更准确说,‘我’不在时的状态。

想想什么时刻你感觉神圣。不是别人告诉你"这是神圣的",而是你真正感受到的。也许是在山顶,看着日出,那个静默的壮丽。也许是抱着新生的婴儿,感受那个生命的奇迹。也许是深夜独处,星空下,突然感到某种广大、某种敬畏。那些时刻有什么共同点?

通常,那些时刻,‘我’很安静。不是’我’在计划、在评判、在追求什么。而是一种开放的临在——你在那里,不是为了什么,只是在。那个在中,有一种品质——静默、敬畏、完整。那个品质就是神圣。它不是地点给的,不是时间给的,是’我’安静时,实相本身显现的品质。

反过来看,你可以在最"神圣"的地方,没有那个品质。在寺庙里,‘我’忙着祈求:“让我发财、让我健康、让我的愿望实现。“那是交易,不是神圣。在教堂里,‘我’在表演虔诚,担心别人怎么看我。那是虚伪,不是神圣。在冥想中,‘我’在追求体验:“我要开悟、我要平静、我要成为灵性的人。“那是贪婪,不是神圣。所有这些,‘我’在中心,带着它的需要、计划、形象。神圣在哪里?

所以神圣不是地点,不是仪式,不是某些时刻的专利。神圣是当’我’不污染觉察时,实相本身的品质。那个品质在哪里都可以有,在任何时刻都可以有——如果’我’安静。

洗碗可以是神圣的吗?如果你完全在那里——感受水的温度、碗的质地、动作的节奏,没有"这是无聊的家务"的评判,没有"我应该在做更重要的事"的抗拒,只是完全地洗碗。那个完全临在的品质,那个没有’我’的干预,不就是神圣吗?

走路可以是神圣的吗?不是去某个神圣的地方,就是走路本身。觉察每一步——脚与地的接触、身体的平衡、空气的流动。不是机械地走,心在别处,而是完全地走,这一步就是一切。那个完全,那个当下,不是神圣的吗?

说话可以是神圣的吗?不是诵经,就是普通的对话。但如果那个话是真实的——不是’我’的表演、不是操纵、不是恭维或攻击,而是从看见流出的真实表达。那个真实,那个没有’我’扭曲的沟通,不神圣吗?

所以神圣不在特殊,在完全。完全地在,完全地觉察,完全地真实。那个完全中,‘我’退到背景,实相显现。那个显现有一种品质——难以言说,但你感觉到。不是兴奋,不是快乐,而是更深的东西——寂静、广大、完整。那就是神圣。

一切生命都是神圣的,如果你真正看。一颗种子,小小的,干巴巴的。‘我’说:“就是个种子。“但如果你真正看这个奇迹——这一点物质包含整棵树的潜能,在合适的条件下会长出根、茎、叶、花、果实。那个不可思议的复杂性、那个自我组织的能力、那个从简单到丰富的展开,你能不敬畏吗?那个敬畏就是看见神圣——不是因为宗教告诉你"生命是神的创造”,而是直接看到生命本身的奥秘。

一个人的身体,看起来那么普通。但如果你真正注意——亿万细胞在协调运作,每秒钟无数的化学反应,心脏不停地跳动,肺在呼吸,大脑在处理信息,所有这些在自动进行,你甚至不知道。那个复杂性、那个智慧、那个不可思议的秩序,当你真正看到(不是’我知道’的知识,而是活生生地看),你不感到神圣吗?

一片叶子在秋天落下。‘我’说:“就是落叶,正常。“但如果你看那个过程——叶子的生长、光合作用、它对树的贡献、现在的枯萎、即将的分解、对土壤的滋养、从它将长出的新生命。这个循环、这个没有浪费的系统、这个生与死的舞蹈,不神圣吗?

所以一切都神圣,当你看而不是只是知道。但’我’很少真正看。‘我’把一切分类、标签、然后认为知道了。“这是种子”、“这是身体”、“这是落叶”。那个标签阻止了看,‘我’的知识遮蔽了奥秘。神圣被日常化、被理所当然、被’我’的漠视掩埋了。

有人说要"尊重神圣”。但那个尊重常常是’我’的活动。‘我’表演尊重,因为被告知应该尊重。那个表演不是真的,是形式。真正的神圣不需要尊重——那个词太小了,太是’我’的。神圣需要的是看见,纯粹的看见。那个看见不是’我’给予的,是’我’安静时自然发生的。

那个看见本身就是神圣。不是看到神圣的东西,而是看本身的品质——那种没有’我’的纯粹注意、那种开放的觉察、那种不带目的的临在。在那个看中,看者和被看者的分离消失,只有看本身。那个看就是神圣的,因为’我’不在污染它。

神圣也在寂静中。不是外在的安静,是内在的寂静——思想不吵闹、‘我’不制造噪音。那个寂静不是死的,是活的、充满的。在那个寂静中,你听到平时听不到的——风的细微声音、远处的鸟鸣、自己的呼吸。不是因为它们不在,而是因为’我’的噪音太大,盖过了它们。寂静不是没有声音,是’我’的声音停止,实相的声音显现。那个显现是神圣的。

神圣也在空间中。不是物理空间,是心的空间。当心充满——充满担忧、计划、欲望、恐惧,没有空间给神圣。神圣需要空间,需要心的开放、空旷。那个空不是虚无,是接纳——接纳当下如其所是,不是’我’要它如何。在那个接纳的空间中,神圣可以进来,或者说,神圣本来就在,现在有空间显现了。

平凡可以转化为神圣,不是通过加什么,而是通过去除’我’的污染。同样的行为,‘我’在,它是机械的、世俗的。‘我’不在,它变神圣。洗碗、走路、吃饭、说话、工作——所有这些平凡的行为,当完全临在、完全觉察、完全真实,它们都是神圣的。不是因为你把它们变神圣,而是因为它们本来就是,只是’我’的漫不经心、‘我’的抗拒、‘我’的评判,把它们变俗了。

这不是说要废除寺庙、教堂、仪式。它们可以有用——作为提醒、作为聚集的空间、作为文化的表达。但不要误以为神圣只在那里。如果你在寺庙感受神圣,是因为那个环境帮助’我’安静,不是因为建筑本身神圣。同样的安静、同样的临在,可以在任何地方,甚至在最嘈杂的街道,如果’我’真的安静。

神圣不是宗教的专利。你可以是无神论者,仍然可以体验神圣——在对生命的敬畏中、在纯粹的美的体验中、在深刻的寂静中。那个体验不依赖信仰,依赖’我’的安静,依赖觉察的纯粹。

反过来,你可以是最虔诚的信徒,去最神圣的地方,做所有的仪式,但如果’我’在中心——要这个、要那个、证明自己、担心自己——神圣在哪里?神圣不在形式,在品质。那个品质是普世的,超越所有宗教,超越信与不信,是人类意识的最深层面,是生命本身的本质。

你能这样活吗?把每个时刻当作潜在的神圣?不是努力让它神圣,那又是’我’的项目。而是看到’我’如何使它变俗——通过漫不经心、通过抗拒、通过活在头脑里不活在当下。看到这个,那个活动减少,空间打开。在那个空间中,神圣不请自来——不是特殊的体验,而是当下的深度,是实相的本来品质,是’我’不在时生命自己的光辉。

那时,一切都是神圣的。不是所有东西变得一样,而是所有东西被以同样的深度看见。洗碗和祈祷一样神圣,走路和朝圣一样神圣,平凡的对话和经文一样神圣——如果那个完全临在在那里。那不是贬低传统的神圣,而是扩大神圣,让它不被限制在特殊的地方和时刻,而是可以在每个地方、每个时刻绽放——当心安静,当’我’让路,当觉察纯粹。那是神圣的真正意义——不是分离出来的特殊,而是渗透一切的本质,永远可得,深不可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