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上一次真正看一朵花是什么时候?不是匆匆一瞥,不是"哦,一朵花"然后继续走,而是真正地看——它的颜色、它的形状、光线在花瓣上的方式,它的独特性。或者当你看到花,你的心智立刻说"玫瑰,我知道",然后就关闭了真正的看见?这就是初学者的心智和专家的心智之间的区别。这个区别不只是关于看花,而是关于我们如何接近整个生命。
初学者的心智——这不是指无知或缺乏经验。恰恰相反。它是一种品质,一种接近的方式。想象一个孩子第一次看到雪。他不"知道"雪——没有概念,没有以前的经验。他只是看,摸,尝,惊奇。每一刻都是新的发现。没有"我知道这是什么"的障碍阻止直接的体验。那就是初学者的心智——开放、新鲜、没有已知的包袱。
对比专家的心智。专家知道很多。他研究了,积累了知识,发展了专长。这在技术领域是有价值的——你希望你的医生是专家,不是初学者。但看看这对心智做了什么。专家看任何东西,他立刻分类:“这个我知道,是那个类型的。“他的知识既是工具也是障碍——工具让他有效运作,障碍阻止他看到新的东西。
这在关系中尤其明显。你认识某人很多年。你是关系的"专家”——你知道他的所有习惯、反应、模式。他说话,你已经知道他会说什么。他做事,你已经知道为什么。这种"知道"让你感觉安全,但它也意味着你不再真正看这个人。你看的是你关于他的知识,你过去的印象,不是此刻真实的他。
如果这个人改变了呢?人会改变的。但你的知识可能不会更新。你继续通过旧的镜头看他。你听他说话,但你不是真正在听——你在听你期待听到的。这创造了一个距离,一个隔阂。你们两个人在同一个房间,但却生活在各自过去的投射中。
初学者的心智会每次相遇都好像第一次。不是假装没有历史——历史在那里。但不让历史主宰当下的看见。这个人此刻说什么?他的眼睛透露什么?他的声音有什么你之前没注意到的微妙?这需要巨大的关注,因为心智的习惯是立刻依赖已知。“我知道你"是懒惰的,初学者的心智是费力的——不是紧张的努力,而是全神贯注的能量。
或者看看你如何对待日常活动——比如吃饭。你吃了多少餐?成千上万次。所以吃变成了机械的——你的心智在别处,思考着问题、计划、记忆,而嘴在咀嚼。你知道食物的味道吗?真的知道吗?还是你只是根据过去的经验"知道"它应该是什么味道?
初学者的心智会尝每一口好像第一次。不是食物第一次——也许你吃过这个菜一百次。但这一次,这一口,这个时刻是独特的。如果你能品尝它,不带"我知道这个"的心智评论,有一种直接的、丰富的体验,被专家的心智完全错过。
那为什么我们失去了初学者的心智?因为知识积累了。从我们出生开始,我们就在学习、分类、储存信息。这是必要的——你需要知道火是热的,知道如何过马路,知道语言。但这个过程也慢慢地用已知覆盖了未知。心智变得越来越重,装载着过去。
而且我们的文化强化这个。我们奖励专家,轻视初学者。“知道"被看作力量,承认"我不知道"被看作软弱。所以我们假装知道,即使我们不知道。我们快速形成观点,快速得出结论,因为不知道太不舒服了。
但这个"不知道"的不舒服恰恰是初学者心智的门槛。能够说"我不知道”——不是作为失败的承认,而是作为开放的表达——需要谦逊。不是虚假的谦逊,而是真正认识到,面对生命的巨大复杂性和奥秘,我们能知道多少?
看看自然。每一个日出是独特的。天空的颜色、云的形状、光的品质——从未完全重复。但如果你"知道"日出,你看到了吗?还是你的心智说"又一个日出"然后继续忙着思考?初学者的心智会看每一个日出新鲜地,不带"我见过这个"的麻木。
这不是意味着你失去功能性的知识。你仍然记得你的名字,知道如何回家,认识你的朋友。这些知识有它的位置。但它不主宰每一个经验。有一个区别——知识在后台可用,但不在前台阻碍直接的感知。
在学习中,初学者的心智是必要的。真正的学习不是添加更多信息到你已经知道的。而是看到新的东西,也许发现之前从未注意到的。这只能在"不知道"中发生。如果你已经知道——或者认为你知道——你关闭了探索的门。
想想你如何读一本书。如果你带着"我知道这个作者会说什么"的心态,你读到了吗?还是你只是确认你已经相信的?初学者的心智会开放地读——“让我看看这里说什么,不带我已有的结论。“那种开放允许真正的学习。
在灵性追求中,初学者的心智尤其重要。很多人读了很多书,知道所有的教导,能引用所有的圣人。但这个知识帮助了吗?还是它成了另一种障碍——“我知道开悟是什么”?开悟如何能被知道?它不是一个可以被储存的信息。它必须是活生生的发现,不是二手的知识。
或者冥想。人们学了各种技巧——如何坐,如何呼吸,如何专注。然后他们"知道"如何冥想。但那个"知道"可能正是使冥想变成机械重复的。真正的冥想也许需要初学者的心智——每次坐下都好像第一次,不带"应该"如何的概念,只是开放地看什么会展开。
初学者的心智也带来一种惊奇。专家失去了惊奇——他"知道”,所以没什么可惊奇的。但生命充满了奥秘。即使是最平凡的东西——你的手如何移动,思想如何出现,心如何跳动——都是非凡的,如果你真正看的话。
一个孩子可以被一个肥皂泡迷住好几分钟。为什么?因为他不"知道"它。每一刻都是新的发现——颜色变化,光的反射,泡沫的飘动。我们失去了那个能力,因为我们"知道"肥皂泡——“只是水和肥皂,物理学能解释。“那个"知道"杀死了惊奇。
但能不能重新发现惊奇?不是回到童年的无知,而是带着成人的全部经验,仍然保持那种开放、那种能够被生命打动的品质?这就是初学者的心智在成熟人身上的样子——不是缺少知识,而是不被知识困住。
这在面对问题时也适用。当你有一个问题——在工作中,在关系中,在你自己里面——你如何接近它?通常你带着"我知道这个问题"的心态。你之前遇到过类似的问题,你有关于它的理论,你知道"应该"如何处理。但这个特定的问题,在这个特定的时刻,它的独特性是什么?
初学者的心智会新鲜地看问题——不是作为一个要用已知方法解决的已知类别,而是作为一个独特的情况,需要新的看见。也许通过那种新鲜的看,完全不同的方法会显现,过去的知识永远不会揭示的。
这还涉及到创造力。真正的创造力不来自应用已知的公式。它来自看到新的可能性,新的连接,新的方式。这只能在初学者的心智中发生——不被"这是如何做的"的知识限制。
艺术家知道这个。当你开始学画画,你不知道如何画。你只是尝试,探索,发现。那个探索是鲜活的。但随着你获得技巧,有一个危险——技巧变成公式。你"知道"如何画某个东西,所以你重复那个公式。初学者的新鲜丢失了,被专家的能力取代。最伟大的艺术家是那些即使掌握了技巧,仍然保持初学者的探索精神的人。
那么如何培养初学者的心智?不是通过努力成为初学者——那又是专家的方法,“我知道我应该怎么做。“而是通过看到专家心智的运作。看你的心智如何不停地说"我知道”。看那个"知道"如何关闭真正的看见。看它如何把每个新经验简化为旧的类别。
这种看不是批判——“我不应该这样。“只是观察——“这是心智在做的。“在那个观察中,没有努力去改变,只是清晰的看见。有时候,在那个看见中,会有一个自然的停顿。心智的自动分类暂停了。在那个停顿中,初学者的心智显现——不是你创造的,而是当专家的心智不在运作时自然存在的。
下次你走出门,试试这个——看你看到的第一样东西,好像你从未见过它。也许是一棵树,一辆车,一个人。不要立刻命名它,分类它,想关于它的。只是看——形状、颜色、运动、光。看你的心智多快地想要跳进来说"我知道这是什么。“能不能让看持续多一会儿,在"知道"接管之前?
或者在对话中。某人在说话。你的心智想要立刻理解、分类、准备回应。能不能只是听——真正地听他们说的每一个词,不预设你知道他们会说什么?那种听有一种不同的品质——全神贯注,开放,不带结论。
初学者的心智不是一个要达到的目标。它不是"我会努力成为初学者。“那还是专家的思维——有一个目标,一个方法,一个成就。初学者的心智更简单——每一刻,能不能新鲜地看?不带昨天的结论,不带"我知道"的自满。
这可能听起来不实际。在一个需要效率、专长、快速决策的世界里,谁有时间像初学者一样接近每件事?但也许恰恰相反。也许专家的心智——用旧的公式应对新的情况——才是真正不实际的。生命不停地变化。昨天有效的今天可能不行。坚持旧的方法,因为"我知道这有效”,可能正是很多问题的根源。
初学者的心智更灵活,更有回应性。它不带着预设,所以它能看到实际存在的。它不被应该如何的理论困住,所以它能对实际情况回应。在一个快速变化的世界里,这种灵活性可能比所有的专长都更有价值。
在关系中,初学者的心智带来新鲜。关系往往变得陈旧——“我们总是这样做。““你总是那样。“那个"总是"是专家的心智在运作,基于过去预测未来。但如果你能每次遇见对方都好像第一次?不是假装没有历史,而是不让历史遮蔽当下的实相?那带来一种活力,一种真正相遇的可能性。
最终,初学者的心智是一种爱的形式。当你以初学者的心智看某物或某人,你给予它完全的关注。你不是通过你的知识、你的过去、你的期待的过滤在看。你在看它实际是什么。那种关注是爱——不是情感的意义,而是真正看见和尊重实相的意义。
专家的心智是孤立的——被它自己的知识包围,与真实的接触分离。初学者的心智是连接的——开放、接受、与生命直接接触。在那个接触中,有一种鲜活,是所有的知识无法给予的。
所以下次当你的心智说"我知道”——关于某人,某事,关于生命本身——停下来。问自己:我真的知道吗?还是我只是重复过去?这一刻,这个人,这个情况的独特性是什么?能不能新鲜地看它,不带"已知"的包袱?
在那个问题中,在那个停顿中,初学者的心智可能显现。不是作为一个成就,而是作为一个礼物——生命总是愿意给予的,如果我们足够开放去接收。那个开放就是初学者的心智——永远准备好惊奇,永远愿意不知道,永远新鲜地看,好像第一次。
专家知道很多却看得很少,初学者知道很少却看到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