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鱼忘筌
“筌者所以在鱼，得鱼而忘筌；蹄者所以在兔，得兔而忘蹄；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吾安得夫忘言之人而与之言哉！”
——《庄子·外物》
筌（竹制捕鱼器）是用来捕鱼的，捕到鱼就忘了筌；蹄（捕兔陷阱）是用来捕兔的，捕到兔就忘了蹄；语言是用来表达意思的，领会了意思就忘了语言。我哪里能找到忘掉语言的人，和他谈话呢！
这是庄子语言哲学的核心：
语言=工具（筌、蹄），不是目的（鱼、兔）。
真理=意（meaning），不是言（words）。
但我们常常：
- 执着于语言（忘不了筌）
- 争论定义（而非领会真理）
- 被语言束缚
庄子的任务：揭露语言的局限和陷阱。
名言之辩
庄子生活在"百家争鸣"时代——**
各个学派争论不休：
- 儒家：仁义礼智
- 墨家：兼爱非攻
- 法家：法术势
- 名家：白马非马
所有争论都围绕：
名（names）和言（words）。
庄子的观察：
这些争论=浪费时间！
因为：
- 语言本质上是有限的
- 道超越语言
- 争论言辞=miss the point
指与物
“以指喻指之非指，不若以非指喻指之非指也。”
——《庄子·齐物论》
用"手指"来比喻"手指不是手指"，不如用"非手指"来比喻"手指不是手指"。
这是玩语言游戏！
庄子的point：
“手指”（指）指向某物——
但"手指"本身不是它指向的物。
名称≠事物本身。
标签≠reality。
我们常常混淆两者——
以为掌握了名称，就掌握了reality。
但这是illusion。
道不可言
道vs言
“道不可闻，闻而非也；道不可见，见而非也；道不可言，言而非也。”
——《庄子·知北游》
道不可听闻，听闻到的就不是道；道不可看见，看见的就不是道；道不可言说，言说的就不是道。
庄子比老子更radical：
老子：“道可道，非常道”——
（可以言说的道，不是永恒的道）
还给语言留了一点余地（“可道"vs"常道”）。
庄子：道完全不可言！
一旦你说"道是X"——
你已经错了。
因为：
- 道无形（不可见）
- 道无声（不可闻）
- 道超越概念（不可言）
天籁vs人籁
“女闻人籁而未闻地籁，女闻地籁而未闻天籁夫！”
——《庄子·齐物论》
你听过人籁但没听过地籁，你听过地籁但没听过天籁！
人籁=人制造的声音（语言、音乐）
地籁=自然的声音（风吹万窍）
天籁=?
庄子没有explicitly说——
因为天籁不可言说！
但暗示：
天籁=道的声音=无声之声=大音希声。
人类语言（人籁）：
- 有限
- 分别
- 人为
道（天籁）：
- 无限
- 整体
- 自然
用人籁（语言）描述天籁（道）=必然失败。
语言制造分别
未始有封
“道未始有封，言未始有常，为是而有畛也。”
——《庄子·齐物论》
道本来没有界限，语言本来没有固定，因为有了"是"（肯定），才有了界限（畛）。
原始状态：
道=未分化的整体（chaos，但not in negative sense）
没有"这"和"那"，没有"是"和"非"。
语言的出现：
一旦你说"这是X"——
- 你创造了X和非X的分别
- 你给reality imposed一个structure
- 你制造了boundaries（封）
例子：
原本：连续的光谱
语言：“红"“橙"“黄"“绿"“蓝"“紫”
创造了：discrete categories（离散类别）
但reality本身=连续的！
语言=simplify reality→但也distort reality。
彼是莫得其偶
“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
——《庄子·齐物论》
那也有一套是非，这也有一套是非。
不同perspective=不同的是非标准。
儒家：仁是对的
墨家：兼爱是对的
法家：法治是对的
谁对？
庄子：从道的视角，都对，也都错。
因为"对错"本身=人为的分别，道超越对错。
相对主义vs怀疑论
庄子是相对主义者吗？
相对主义：一切真理都是相对的，没有绝对真理。
庄子看起来like relativist：
- 是非相对
- 大小相对
- 美丑相对
但庄子also说：
有一个绝对——“道”。
道不是relative，而是absolute。
但道超越语言→无法用语言表达绝对真理。
所以：
在language level：relativism
在dao level：absolutism（但ineffable）
庄子是怀疑论者吗？
怀疑论：我们无法确定任何知识。
庄子的梦蝶：
我如何知道我不是在梦中？
我如何确定any knowledge？
这是怀疑论！
但庄子also说：
有一种知——“知道不知道”（知不知）。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
——《庄子·养生主》
我的生命有限，知识无限。用有限追逐无限，危险啊！
庄子的智慧：
不是追求absolute certainty（那是impossible）——
而是accept uncertainty，live with it。
无言之教
如何传达不可言说的道？
悖论：
庄子写了一本书（《庄子》），有数万言——
来说明"言不能说道”！
这不矛盾吗？
庄子aware这个悖论：
“得意忘言”——一旦你领会意思，忘掉语言。
庄子的strategies：
1. 寓言
《庄子》充满stories：
- 庄周梦蝶
- 大鹏与小鸟
- 樗树
- 混沌之死
不是literal truth——
而是pointer（指向真理的手指）。
寓言的特点：
- 不是argumentative（不是论证）
- 而是evocative（唤起）
- 不给答案，而是provoke思考
2. 悖论和矛盾
庄子故意说contradictory things：
- “道不可言”（但他在说道）
- “万物齐一”（但他区分大鹏和小鸟）
为什么？
不是confused——
而是strategy：
用language’s contradictions来show language’s limits。
让你realize：truth超越logical consistency。
3. Humor和讽刺
《庄子》充满humor：
- 对儒家的讽刺
- 对自己的self-mockery
- Absurd situations
Humor=一种wisdom：
不要太serious about language和concepts——
它们只是游戏（play）。
坐忘vs心斋
坐忘
“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此谓坐忘。”
——《庄子·大宗师》
抛开肢体，摒除聪明，脱离形体，抛弃智识，与大道相通，这就叫坐忘。
坐忘=forget sitting：
- 忘记身体（肢体）
- 忘记感官（聪明）
- 忘记概念（知）
剩下什么？
Pure consciousness与道合一。
这是mystical experience——
超越language，直接体验道。
心斋
“若一志，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
——《庄子·人间世》
专一意志，不要用耳朵听而要用心听，不要用心听而要用气听。
三个level：
- 耳听：physical hearing（最低）
- 心听：mental understanding（中）
- 气听：spiritual receptivity（最高）
“气”=生命能量、道的流动
“听之以气”=
不是analyze（分析），
而是resonate（共鸣）——
让你的being与道的being共振。
这超越语言和概念。
辩者之徒
庄子对"辩者”（dialecticians、sophists）的批评：
公孙龙vs庄子
公孙龙（名家）：
“白马非马”（逻辑游戏）
论证：
- “白”=color
- “马”=shape
- “白马”=color+shape
- ∴ “白马”≠“马”（概念不同）
这是clever，但有什么用？
庄子的批评：
“辩者之徒，饰人之心，易人之意，能胜人之口，不能服人之心。”
辩论者，装饰人的心思，改变人的意见，能战胜人的口，但不能让人心服。
辩论=surface游戏——
争论definitions和logic，
但miss deeper truth。
庄子不参与这些辩论——
因为真理不在言辞中。
现代的语言陷阱
1. 网络争论
社交媒体时代：无休止的争论
- 政治立场
- 道德问题
- Identity politics
大多数=争论definitions和labels——
很少真正的理解和对话。
庄子会说：
“得意忘言”——
不要执着于words和labels，
try to understand the deeper meaning。
2. 学术术语
学术界：创造endless术语和理论
有时候：
术语game>actual insight
publish or perish→production of jargon
庄子会批评：
“筌"变成了目的，忘了"鱼”。
3. 政治修辞
政客用语言manipulate：
- Euphemisms（委婉语）
- Spin（操纵）
- Framing（框架）
例：
- “增强询问技术”=torture
- “附带损伤”=civilian casualties
庄子早就知道：
语言可以distort reality——
“正名”（儒家）vs"忘言”（道家）的tension。
超越语言的实践
1. 直接体验
不要只读about自然（语言）——
go到自然中（experience）。
不要只谈about音乐——
listen to音乐。
不要只讨论meditation——
meditate。
“行之而不知其所以然”（do but don’t know why）=
有时比"知"更深刻。
2. 诗vs哲学
哲学：用concepts和arguments
诗：用images和evocation
有时诗closer to道——
因为诗不pretend to define，
只是evoke（唤起）。
庄子的语言：poetic，不是philosophical（in Western sense）。
3. 沉默
最radical的"忘言”：silence。
禅宗公案：
“不说话！"（Buddha拈花微笑）
真理在沉默中传递——
不是through words，而是beyond words。
但悖论again：
如何在沉默中teach？
也许：
有时说话（指月），
有时沉默（让学生自己看月）。
一个问题
如果语言如此有限，
我们还能communicate吗？
还能have philosophy吗？
庄子的answer（我猜）：
Yes，但要aware语言的limits。
不要：
- 把map当成territory
- 把menu当成meal
- 把筌当成鱼
使用语言，但不被语言束缚。
Play language games，但知道它们只是games。
最终：超越语言，达到道。
但在达到之前，
语言是necessary evil（必要的恶）——
或者更好：
necessary tool（必要的工具）。
你的生活中哪些争论是"言"的争论（无意义）？
哪些是"意"的分歧（有意义）？
你能"得意"吗？
然后"忘言”？